多情應笑我

春節前，收到S的一封信，拆開信封，裡面裝著一只紅包袋。
大紅封袋左下方，有幾株仔細描繪的銀色蔓藤往上延伸，十數朵銀色花兒在其間綻放，有著濃濃年節喜慶和冬雪的想像，讓我不由得先按下好奇心，仔細端詳起來。

 對於這個「紅包」我是十分好奇的。S是一位很特別的朋友，因為住在不同的城市裡，我們見面的機會並不多。這位引領我欣賞現代詩之美的朋友，會送我什麼樣特別的紅包呢？

打開紅包袋，裡面是一張粉紅色信箋，一段文字映入眼簾：

「因此，多情應笑我，笑我青春轉老，笑我癡愛貪美，笑我歌哭無常。入冬的山裡，紅豆莢迷依然開得爛漫，山芙蓉婉轉嫵媚，我都到他們的面前略站一站。歷史盡成廢墟，天地終歸劫毀，多情應笑我，我仍要到美麗的生命前略站一站，在每一朵花前一一佇足，認一認前生。」
～抄自蔣勳的著作【多情應笑我】自序

S送給我這個紅包，希望「藉由蔣勳的好文章，為妳帶來好心情，讓妳迎接屬於自己的大好年！」

反覆唸著蔣勳的這一段話，「笑我青春轉老，笑我癡愛貪美，笑我歌哭無常。」不就正是自己中年後的心情嗎？想起前不久和一位年輕朋友P見面，談到生命的話題，這也許是每個人都曾經有的疑惑吧？生命應該不單只是讀書工作結婚生子的過程，或是生老病死的輪迴，那麼人生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呢？

有一幅久遠的場景藏在心中。時間是除夕夜，在老家的庭院裡，哥哥陪著他第一個女兒點燃她生命中的第一場煙火。炫目燦爛的煙花、小女孩開心的尖叫聲、年輕爸爸愉悅和滿足的神情。這是一幅多麼溫馨美麗的畫面，但是我的心中卻浮起一股淡淡的傷悲，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時刻很快就會消失，時間的流轉不會停止，而幸福的時刻卻是無法凍結的。

這樣的感受我以為是很難讓人理解或讓人笑話的，所以從來不敢輕易談及。但是許多年後在席慕蓉的一首「請柬」中，我竟然找到如此貼切的句子：

我們去看煙火好嗎
去  去看那
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
夢境之上如何再現夢境

讓我們並肩走過荒涼的河岸仰望夜空
生命的狂喜與刺痛
都在這頃刻

宛如煙火


年輕時的認知，生命不全然是美好的，而美好的事物也總是短暫的。因此一方面充滿疑惑另一方面也惶惶然不知所以。年事漸長，終於體悟到幸福就是擁抱當下，一旦美好的時刻來臨，就敞開一切去享受它。當這時刻消逝，曾在眼前綻放的璀璨煙火，已然點亮了生命中的某一時刻。

「入冬的山裡，紅豆莢迷依然開得爛漫，山芙蓉婉轉嫵媚，我都到他們的面前略站一站。歷史盡成廢墟，天地終歸劫毀，多情應笑我，我仍要到美麗的生命前略站一站，在每一朵花前一一佇足，認一認前生。」

S的紅包，帶來的不單單是一份好心情或是好年，它讓我在新年裡，重新看見美麗的生命。生命的意義就是如此單純：有幸在每一個美麗的生命前，一一駐足，縱使多情笑我，我也可以微笑以對。